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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天数


入夜,天荒山静谧依旧,六祸苍龙似乎真的不打算强行破阵,进入不老城之后就毫无动静了。

四奇在山道外一片树林里分坐调息,赭杉军行气一周天,缓缓吐纳,睁开眼来,只见紫荆衣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却不见金鎏影和墨尘音。

赭杉军站起来,四处走了走。树林里异常安静,昼伏夜行的虫蛇走兽全都不见踪影,想来俱是被那苍龙临世的威压惊走了。

他行了半晌,不见人迹,便又折返。尚未回到原处,就听紫荆衣的声音远远传来:“找小师弟吗?”

赭杉军边走边问:“金鎏影呢?”

紫荆衣嗤笑一声:“问我?不知道呀。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在打坐,哪会知道他们一个个上哪儿去了。”

赭杉军点了点头,走到一棵老树边,挨着树根坐下,以心识传音联系墨尘音。立时便有了回音,墨尘音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道:“赭杉,何事?”

赭杉军道:“见你不在,可是去周围探查情况了?”

墨尘音道:“差不多吧。在回来的路上了,见面再说。”

赭杉军问:“金鎏影与你一起吗?”

墨尘音道:“金鎏影?不曾见到……哦,现在见到了,稍等。”

心识传音中断,天荒山道某处,墨尘音走向迎面行来的金鎏影,扬声道:“赭杉刚传音找我,就见你走来,莫非也是来寻我的吗?”

金鎏影老远便望见他了,微笑道:“山中风寒,师弟这是自何处回转呢?”

他俩一个自山里往外走,一个自山外往里走,这才在半道遇上,而自山中出来的那个正是墨尘音。

墨尘音听他询问,便道:“阵中困着条龙,虽然看上去挺老实,我总是不放心,忍不住要来查看一下阵法是否万全。走的时候见你们都还在运功,就没打招呼,让你们担心了。”

金鎏影问:“查看结果呢?”

墨尘音道:“单就我们布的阵而言,应是万无一失。”

“哦,看来你还另有顾虑?”

墨尘音略一点头:“这山中原本应有一大阵,如今虽已散了,阵力却还有几分残余,不知会不会造成干扰。”

金鎏影忖道:“天荒山中有大阵?屈世途曾言这里困锁过真龙,莫非便是那困龙之阵?”他们还不知晓,当日传讯与他们的那个并非屈世途,而是八趾麒麟。

墨尘音道:“我也是作此想法。不论是也不是,此地情况复杂,还需再思良策应对。”

金鎏影颔首:“当是如此。你先回去将这情况告知赭杉军和紫荆衣,我再进去看看。”

墨尘音听他还要进山,便道:“也好。我看不出那残余阵力究竟来自何种阵法,说不定你能有见地。那我就先一步回转了。”

“嗯,天亮之前我会回去。”金鎏影道。两人于是错身而过,一者继续向山中走,一者走向山外去了。

墨尘音回到林中,将山中所见说与赭杉军和紫荆衣听了。紫荆衣听完便笑着道:“谁不知道四奇之中属小师弟你最擅阵法一道,整个玄宗也只有苍能跟你一较高下了吧,你都看不出究竟,金鎏影去逞什么能?”

墨尘音道:“也不能这么说。万法归一,万道通玄,不管修的是哪种道,道理总是相通的。再说若论经验,我却是差你们许多,他去看看,未必不能看出我看不出的东西来。”

紫荆衣哈哈大笑:“小师弟果然会说话。那便等他看回来的结果吧,我倒很想知道他能看出什么来!”

赭杉军看着墨尘音:“既有顾虑,你应当也有考量了吧?”

墨尘音道:“我想了一路,还是觉得若能将那阵力化入无量周天阵中,为我们所用,当是最好。”

“可行吗?”

“可行。我虽不知那是何种阵法,却看得出那阵力与玄宗道法颇具相通之处,有些打算,待天明之后或可一试。”

紫荆衣听他说要试试,便问道:“小师弟可有信心功成?可不要弄巧成拙,反而坏了我们的阵。”

墨尘音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成,留外力在阵中总是隐忧。退一步说,万一真把无量周天阵弄坏了,你的云天极刃就有用武之地了。”

紫荆衣撇嘴:“你是见不得我太清闲吧。”

墨尘音轻笑道:“忙里偷闲正是你的本事,我羡慕尚来不及啊!”

三人又就明早布置聊了一会儿,迟迟不见金鎏影回来,便又各自休整去了。

 

照世明灯来到幽冥血海之外,见那深陷的地坑中密布战痕,显示此地经历过一场恶战,战场之中却不见半个人影。照世明灯巡视一圈,虽见到几处血迹,看起来却也不似有人负伤沉重的样子,约略放下心来。人已不在,徒留此地毫无意义,他正要离开,忽然见着那地坑中心处有淡淡的金光晃动。

那处是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乃是当日披着龙骨的血虺被钉进地底时留下,照世明灯小心靠近,往那黑黝黝的坑洞中望去。洞中别无动静,唯见一柄通体纯金的长矛缓缓自黑暗中浮起,升到洞口处便不再移动,静静悬浮在那里。

照世明灯不知此矛来历,却见它隐隐带着几分威严神圣的气息,心知必非凡物,出现在此地,或许还与那上古真龙有关,便运气护身,靠近那矛。他本命灵灯不在身边,行事格外谨慎,先以真气试探,见那兵器并无敌意,这才伸手触碰。

长矛乖顺地落在他手里,熠熠金辉收了起来,看上去就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战矛。照世明灯将矛收起,又寻思半晌,既然一路行来并未见到三先天和巨龙其中任何一方踪影,想必他们应是往人迹罕至的方向去了,便化出遁光,朝远离中原的方向寻去。

 

汗青编,黜天窗,素还真被铁索缚住,悬吊在阴寒的地牢中,已是十分虚弱。牢中不知何时注进水来,冰冷的水已没至膝盖,他无真气傍身,又伤重难复,被这冷水一泡,内伤激起的寒气便一阵阵窜了上来,连呼出的气息都渐趋冰冷,不消多时唇上已覆了一层白霜。

那影子依旧坐在墙边,全然无视淹至胸口的冰水,素还真自短暂的昏迷中醒来,艰难地转动脖子,望向他。那影子似是一直看着这边,空茫的双眸中映着一点暗沉水光,为他添上了几许神采。

素还真动了动唇,冻裂的伤口渗出血来,他伸出早已被寒气冻得麻木的舌尖,将霜血一并舔去,这才以喑哑的声音朝那影子道:“过来。”

那只是一道幻影,是自这牢中生出的虚像,本应无知无觉,听不见他说话才对。可素还真却不这么想,他似乎笃定那影子不但能听到他说话,还能听懂他的意思,道出这两字之后便静静等着,等那影子依言来到他身边。

这样的等待似乎不该有任何结果,可偏偏就有了结果。在他眼里,影子缓慢地站了起来,蹚过一地冷水,一步步朝他走来。素还真满意地笑了,僵硬的嘴角却不能自如扬起,使这个本该好看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影子走到他面前,依然笔直地望着他,这次离得近了,那清黑眸中不再能映出他的全身,只有面容倒映其间,刻下了那个扭曲的笑容。

“说点什么吧。”素还真道,“这里太冷清,一不小心又该睡着了。”

以他如今伤势,泡在这水位逐渐升高的冰水里,若是再度昏迷过去将会十分危险,他不得不设法转移注意力。而显然,这个有趣的牢房给他提供了很好的选择,与一个像谈无欲那样的人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聊到睡着的。

可那影子这次却没有如他所愿,只是沉默地面朝他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素还真见他不开口,也不强求,自顾自说道:“你不愿说,那便听我说吧。说点什么好呢……其实说什么都可以,我们之间应该不缺可以谈论的话题,却是从什么时候起,不经几番衡量竟都不敢轻易开口了……”

他自己想着觉得好笑,便又扯出个扭曲的笑容,唇上的裂口又渗出血,那些微疼痛比起双肩的伤痛来说彻底不值一提,他却仍是轻轻地“嘶”了一声。

那影子抬了抬手,指尖触到他的唇,沿着冻裂的纹路抹过,影子是虚幻的,并不能真的碰到他,唇上血迹自然无法被带走。或许因为怎么也擦不去那点血迹,那影子微微歪着头,面上显出淡淡的疑惑,这模样突如其来地让他整个人都有了生气。

素还真屏息望着那张蓦然鲜活起来的面容,淡淡倦倦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恐惧。他一直能清晰地辨别出,这只是一道虚影,他透过他看着某个人,却绝不可能将他认作那个人。他不是不曾希望这影子可以多一些活气,可以更像那个人一些,可当他们真的开始趋于相似,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伤痛本就一刻不停地摧折着他的意志,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像看上去那般坚定,当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控制自己的意念时,他并不介意将目光一直放在这影子身上,可如果他的意念将要失控……

素还真闭上眼,冷冷道:“退开,别碰我。”

眼帘合上,掩去了那一丝长存的缱绻,也掩去了冷锋如刀。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般镇定,那刻意的冷漠中却仍是带入了不经意的轻颤。

他道:“退开,别逼我……杀你。”

“素贤人这般威风,是要杀谁呢?”牢房之外,九章伏藏的声音再度响起。素还真蓦地睁眼,那被压在眼底的锋锐尽数泼洒出去,斩落在施施然步入的九章伏藏身上。下一刻,却又骤然凝住,锋刃般的寒光都被冻结了,含着一抹惊疑不定,投向那影子。

影子说话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迷惑,重复了一遍九章伏藏的问话:“……这般威风,是要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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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能有二更,实际有没有取决于我的笔记本电量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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