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致胜的要素除了实力和决心,还有一些别的,比如,天时、地利、人和。”翠环山上,素还真执起桌上拂尘。

“天时地利人和?”弃天帝满不在乎道,“那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你若够强,又何须把希望寄托于自己之外的任何要素?”

素还真诚心道:“所以我早就说过嘛,我们这些人跟你相比都太弱了,既然本来就是弱者,多一些寄望也不犯规吧。”

弃天帝道:“佛言枷锁,此招威力倒是不错。”

“一页书前辈毕生修为尽付此招之中,原本是要留给混沌之响的,不得已用在你身上,十分可惜。”素还真语带惋惜道。

“此招虽然不错,要应对混沌之响还差得远了。”弃天帝又说。

“是啊。”素还真承认,又问,“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力量才足以解决混沌之响的威胁呢?”

“套我话吗?”

“非也,这是商量。”素还真道,“先前说过,你也觉得混沌之响是个棘手难题,那不如集思广益一下,说不定真能让我们想出个办法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共同的麻烦。”

“那是你的猜测。”弃天帝道,“混沌之响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麻烦。”

“哦?”素还真疑道,“不是麻烦,莫非是助力?你不取混沌之响,却需要它帮你做什么……刚刚说好的不借重于外力呢,你那身为强者的自尊还好吗?”

弃天帝冷冷道:“你的话太多了。”

“千言万语道不尽素某对阁下的好奇。”素还真频频摇首,“乡下人见的世面少,难得见到你们这些大人物,好奇心难免重了些,见谅。”

“若你的确是素还真,与烛照倒是很不一样。”弃天帝审视着他。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烛照。”素还真道,“你执意认为我与他有关系,随你高兴,常常挂在嘴边就没意思了。”说完神情又是一冷,“我若是烛照,一巴掌拍死阁下,绝对不带犹豫的。”

“若能一掌拍死我,他们也不会犹豫的。”弃天帝笑起来,“可惜他们办不到。”

“可见力量也不是万能的。”素还真换上一脸遗憾,“世上一物降一物,对任何人来说,都总有那种空有力量也奈何不了的存在。”

“不错,一物降一物。”弃天帝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

“嗯……”素还真沉思片刻,挑眉,“你不会是在委婉地暗示我,这世间有物能克混沌之响吧?”

“需要么?”弃天帝一语带过,“是非小径是困,不归路是困,云渡山亦是困。西南方那处叫什么,百棺机密门?仍旧是困。然后呢?你的后手是什么?”他语态闲适,丝毫不急,仿佛至今为止频频受制,都只是为了看一看素还真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而刻意不曾出力一般。

“你猜?”素还真亦是一派老神在在。

弃天帝一眼扫过,苦境大地便尽收眼中,他凝注一点,道:“原来是拖延。”语落,这一个分身便又一分为二,其中之一转眼已到了黑暗道。

 

黑暗道洞口外,屈世途双手合十,一下一下颠着,来来回回踱步,口中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天上老君快显灵……唉也不限太上老君了,诸天神佛,各位先烈,随便哪一位听到都显显灵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这一通念,乱七八糟,不知在拜谁,却又诚意十足,念一声就朝黑暗道里望一眼,见没啥动静,又继续闭眼胡念一通。

黑暗道里有一个红色光点正以固定节奏持续闪烁着,若有人走近去看,就能看到那里摆着一只黑色铁匣,匣子面朝黑暗道深处的一侧开了一个小孔,一根缝衣针粗细的金属管自那孔中伸出来,对侧匣体上连着一盏小灯,那红光就来自于这灯。

这貌不惊人的匣子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可它其实大有来头,乃是屈世途受素还真所托,这几天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音波发生器。这匣子里面装的是一套精密非常的仪器,能制造出足可穿透黑暗道中道苦两境屏障的特殊音波,音波生成之后,再经由那纤细针管发射出去。那音波是以固定频率发射的,在穿透两境屏障的过程中遭遇屏障阻力,音频会被改变,穿过之后,原本人耳根本接收不到的音波会变成正常声音,且还会转成一句大家都能听懂的话。

就这一个功能,屈世途在这里反复实验了好几天,直让他把一嘴毛都快揪秃了,才勉强弄出个看起来能行的版本。这个音波发生器不知道第多少版同时还带一个感应功能,如果两境屏障发生变化,穿透屏障的音波能将接受到的扰动返回给仪器,仪器上那盏红灯就会变绿。

如今这屏障是自道境一侧封锁的,便也只能自道境一侧解开,所谓变化,也就是道境那边有人听到苦境发过去的讯息,采取行动了。

那天素还真拉着屈世途说:“此役需要六祸苍龙协助,好友你任重道远,素某生死存亡全看你了,务必要达成任务啊。”屈世途顶着一张苦瓜脸,深觉哪怕素还真交给他的任务是背着炸药包冲上去跟弃天帝鱼死网破,说不定还要来得好办一些。

东西吧,他拼着把下巴上的毛拔秃,总算是做出来了。但他怎么能保证声音放过去了,对面就一定有人能听到,听到了又一定会作出反应呢?如今人事算是尽光了,剩下除了求爹爹告奶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做的,只好在这里焦急万分地坐等奇迹降临。

可奇迹还没降临,厄运就来了。屈世途紧闭着眼摇着手祷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这便来助你。”就算他再怎么三天没合眼快要回光返照,也不至于真以为这是太上老君显灵,屈世途背上炸起一片白毛汗,脚下一浮,差点跌倒。

他在转身还是不转身之间来回摇摆了好一阵子,听见身后全无响动,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侧转过身子,拿眼角去瞄身后说话的那位。这一瞄不要紧,几乎没让他立马瘫坐在地。他是没见过弃天帝,但关于这魔神仔的描述听了不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兄台跟传闻中的弃天帝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啊!

他知道现在有人化妆成他的样子,也知道现在有人化妆成素还真的样子,但要告诉他有人把自己打扮成了弃天帝,他是断断不信的。最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也就秦假仙,可秦假仙的考斯普雷什么时候这么专业过,连脸都整得一模一样了?

屈世途维持着一个稍显扭曲的姿势站着不敢动,恨不得自己连呼吸都可以停了,生怕稍微一个不走心的动作触发了这位大神不知道装在哪里的开关,吹口气就把自己打包送去仙山搓麻将。

那尊大神却没在看他,弃天帝盯着黑暗道中一闪一闪的红点,“哦”了一声:“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你做的?”

“呃呃呃呃呃……我我我我我……”屈世途结巴了,吓的,见弃天帝回头看他,头皮一凉,抻着脖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拼命把舌头捋直了,回答道,“是是是是啊,是我做的,呃,玩具,玩具,入不了您的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等弃天帝不耐烦,又赶紧闭嘴,直把嘴抿成一条线。弃天帝倒是一副耐心很好的样子,又去看那红点,问道:“做了多久?”

“不不……不久……”屈世途的舌头陷在打结和捋直的拉锯战中,都快抽筋了,好容易吐出这几个字,又听弃天帝“哦?”了一声,似是质疑,赶紧改口道,“不不不……很久!很久!”

“那是多久?”弃天帝继续表现出良好的耐心。

屈世途把本已横下来的心又往横里拉了拉,道:“就您现在看到的这个……这个真不久,就几天……啊不,做着玩儿,做着玩儿的!若说发想,那就有一段时间……嗯……几年吧……呃……那个……想着玩儿,想着玩儿的!”

“嗯。”弃天帝仿佛不介意他话里显而易见的避重就轻,随口问道,“好用吗?”

好用个屁!屈世途很想这么回答。可他没有谈无欲那么肥的胆子,也掏不出素还真那么厚的脸皮,实在没本事跟这位大神直言不讳,只好哆嗦着,小心翼翼地道:“测……测试阶段,不……不知道……”

大神依旧慢悠悠地说:“你们觉得,把去道境的那条龙叫回来,就能败我?”

“不不不不不是!没没没没没有!”饶是屈世途再胆寒,此时也知道必须赶紧撇清,可撇清完说什么呢,“谁想败你了没有的事哈哈哈”,那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尽管他已经睁着眼说瞎话很久了,还是觉得这么智障的回应还是窝在肚子里比较妥当,祭出来小心人头不保。

“哦,没有啊。”弃天帝点头。说是点头,实则也不过下巴轻轻一点,眼睫微微一垂,再抬眼,屈世途分明见到他那异色双瞳中偏冷的那一侧寒光更盛了。

即便不胡乱说话,人头还是会不保的,屈世途的理智排除万难,给出了这个艰难的结论。他死死盯着弃天帝,像是要看清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眼睛都瞪出血丝了,忽然咧嘴一笑,喜上眉梢,高呼一声:“六祸苍龙!”

一般这种时候对手都免不了要抖一抖,吓一跳,四顾张望一番,弃天帝却是无动于衷,围观一场蹩脚的演出似的,淡淡道:“在哪儿呢?”

“在……在在……”屈世途眉梢眼角的喜色没了,代之以一种异样的惊恐,那是将死之人眼见死神举起镰刀时的惊恐。这惊恐中却又掺杂了一丝奇特的怜悯,若要分析这怜悯的来由,便是死神的镰刀对准的目标并不是他……

弃天帝终于起了一点疑心,一念既动,忽听铮然琴音响起,裂帛一般撕开了黑暗道前沉寂的空气。这一声之后,便是叮咚声响,琴音不绝,若然弃天帝通晓人间音律,当能听出这是一曲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危机四起,声声奏杀。这琴曲原本为琵琶演奏,何人能用琴奏出比琵琶更加紧密激越、铮然有声的意境?弃天帝闭目聆听,再睁眼时,屈世途已没了踪影,他也不在意,只对周遭石林道:“琴者,现面吧。”

回应他的是一道黑白双分的光,自他脚下地面冲起,直入高天,在天际之上旋化出太极图像。一个声音自那石林阴影中传出,朗声道:“玄天两仪阵。弃天帝,墨尘音恭候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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